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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May 6, 2009

[性別、都市與文化] 第九週閱讀心得

  
本週心得沒什麼好註解的,噗。就這樣吧。

  Raymond Williams 的「Cities and Countries」一文將我們討論的視野從都市擴展到城與鄉之間的關係。雖然現代化、工業化、資本主義化的大都市,是近年才有的,但 Williams 指出人們對於城與鄉的辯論歷史悠久,其內容和意義也歷經改變衍異;許多時候「城」與「鄉」不再是種物質的或歷史的事實,而演變成一種「意象 (image)」,被賦予價值及象徵意義。Williams 認為這是因為「城鄉」之間的衝突與對立,意象鮮明具體,正好足以被挪用為各種文化、意識型態、社會與人際關係之間較為抽象的衝突之隱喻。換言之,城鄉之爭之所以重要,乃由於這套論述為社會上其他的各種分歧、衝突提供了一套語言。於是 Williams 主張,我們必須要看到,在不同的歷史物質情境下,「城」與「鄉」分別和何種概念結合,他們又被賦予了何種象徵價值。
Williams 觀察到鄉村常與童年、在地與社區記憶等過去、懷舊情緒作連結,而城市便常和成年、個人主義等充滿無限可能卻又令人不安的未來聯想在一起。他認為無論是鄉村為都市取代,或是童年蛻變為成年,其核心都是在記錄人們意識狀態、對世界及自我感知、以及人際關係的改變。而這改變與資本主義這種生產模式有極大的關聯。資本主義的「再教育」使得人們看待一切人事物的方式產生了巨大的改變,從浸淫其中的接受與享受,變成了抽離疏遠的使用和消耗。而對應這種社會關係與生產消耗模式的最佳意象,恰巧就是鄉村(社區、緊密、互助合作)與城市(個人、疏離、獨善其身)。

  有趣的是,從古至今,在文學作品裡頭,愛情故事也經常被當作各形各色對立的價值觀、生活態度相互碰撞、協商、磨合、交流的隱喻。信手拈來幾個例子,梁祝的愛情是跨階級衝突,蝴蝶夫人是跨國籍衝突,美人魚是跨種族衝突。《戀戀風塵》描述一對青梅竹馬的男女,在鄉間相戀,在城裡分手,隱喻中還有隱喻,要處理的則是更複雜的對立、更充斥著矛盾情緒的衝突。如果我們把阿雲和阿遠的戀情放在城鄉的脈絡來看,然後將他倆感情的變質歸咎於環境,充滿惋惜地假想,如果他們都還待在台東老家,也許就不會發生兵變的悲劇,我們一方面會落入過度悲觀的環境決定論,而忽略了人心的複雜,男女感情的脆弱,另一方面也會過度簡化、僵化鄉村與城市間的區隔。

  我的看法是,與其說是城市製造出的寂寞(阿雲無依無靠,獨自在台北工作)和城市提供的各種誘惑(陌生單身男女近距離相處的可能,如郵差每天送信的近水樓台)使得阿雲終究背棄了阿遠,不如說是城市強化、加深了他們之間早就存在的差異與距離。的確,他們兩人間單純、拘謹的互動,於當時台灣保守的社會乃是普遍現象,不能以現代男女互訴情衷的標準待之,而他們彼此的默契深厚,許多情意和心意經常是盡在不言中。阿遠對阿雲的愛意表達,永遠是做得比說得多,比方說他相當看重自己的工作,忍氣吞聲,只為了多賺錢養家,但他兩次怠工兩次闖禍,都是為了阿雲。然而,阿雲暗暗渴望的卻是更多直接的表達,比方說她埋怨阿遠只顧工作,在她上來台北後好久都不曾前往探視她,在阿遠當兵時,她寄了一堆郵票和信封,要他勤快寫信回來。阿遠重視的是長久的計來,於是他埋首苦幹,努力掙錢,冀望當完兵、在工作上熬出頭後,能夠擁有穩定的經濟基礎與阿雲共度餘生;阿雲卻重視當下的表達,於是她剪裁技術還未成熟,就興高采烈地作了一件尺寸太大的衣服給阿遠,得到的感謝是挖苦中帶有甜蜜的一句「這工作不是一蹴可幾的」。

  阿遠去服兵役,更增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這距離是空間上的(台北與金門之遙),也是時間上的(他們共同的未來之遙)。但他們之間的距離還表現在他們對於金錢以及幸福的態度上。某次他們討論要帶錢回台東給家人,阿雲因藥的花費很兇,而無法帶太多錢回去,阿遠便主動將自己的一千二分三百元給阿雲,讓她能夠多帶點錢回家。這個簡單的舉動,展現了他對阿雲的疼愛,也突顯了他與阿雲間的不分你我,但同時也帶出了他與阿雲間的反差。阿雲她到了台北後送給阿遠的是一件親手作的衣服,送給台東家人的是一雙雙嶄新的皮鞋,對她來說這些東西的價值不在於它們的價錢,而是它們代表的意義:親手作的衣服針針線線都訴說著她的愛意,特地挑給家人的鞋子則是希望能把台北生活的便利、進步、新穎也寄回家與家人共享。同樣地,阿遠的爸爸在他上台北時送的手錶和他當兵時送的打火機,也都有相同意義,對於礦工來說,它們的確是所費不貲的奢侈品,但更重要的是這兩樣東西承載著父子倆的共同記憶,所以特別意義重大。相較之下,阿遠事事都以金錢作為第一考量,也許由於他是家中長子,需扛起家中經濟重擔,所以抽象的數字能給他安全感,也許由於他不擅挑選禮物,自然覺得錢是最實際的禮物,其中原因有很多,但種種原因都告訴我們阿遠受到資本主義教育與荼毒的程度比起阿雲要嚴重許多,這可能也是導致他倆戀情無果的遠因之一。而這差異在鄉間並不明顯,是到了事事要錢,物物昂貴的台北,才特別被突顯。

  而這並不是說,資本主義的魔爪並沒有伸入鄉間。阿遠父親武雄和他一群礦工夥伴代表的就是受到資本家(礦主)剝削的勞工,他們在礦坑裡出生入死(武雄的腳還因一次意外而受過傷),得到的工資卻遠遠不如那些坐在辦公室裡接電話的管理階級人士。如同 Williams 所說的,城鄉間的區隔並不如地理上的分界如此清晰可辨,並不是所有的資本主義革命都只在城裡發生,鄉間生產模式的改變也有資本主義化的影子;並不是所有值得懷念的都只存在於鄉間,城裡的上一代懷念他們逝去的一些生活方式的論述模式,也和我們緬懷鄉村社區生活的方式相當類似。

  我對城鄉之間的辯論並不熟悉,Williams 的文章,也多作抽象的概念化陳述,而少有具體的舉證說明,讀來有點辛苦。《戀戀風塵》一片,結合了戀愛故事與城鄉間的移動,正好作為幫助我思考、佐證 Williams 論點一個很好的例子,於是我將我個人的理解試述於上。


5/6 閱讀文章:

Williams, Raymond. "Cities and Countries." The Country and the City. Oxford: Oxford UP, 1973. 289-306.

侯孝賢。《戀戀風塵》。一九八六。

顏蘭權。《無米樂》。二OO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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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

  1. Kelly, 你的電影分析寫得真好。不過《戀》這部片的故事背景應是山城九份,所以才會有礦工與礦場的描繪。這其實是編劇吳初戀故事喔。 r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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